学者对话:解析媒体版权困惑二十问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——访西北政法大学知识产权研究中心副主任孙昊亮

　　在日常工作中，传媒人经常会遇到一些与版权有关的问题，比如，自己的作品被其他媒体转载了自己还不知道，更别说获得报酬了。更有甚者，别的网站用了自己的作品不给署名，有的人因此被怀疑抄袭了网站上的作品(其实是自己先前的作品)。传媒人从事的本来就是创意工作，现在一些传媒人却有点儿像光顾着接生孩子的医生，只接生不做记号，最后就有点儿乱，连谁是谁的孩子都弄不大清了。就一些传媒人在版权方面经常遇到的困惑，记者专访了西北政法大学知识产权研究中心副主任孙昊亮先生。

　　1.报刊投稿作者的文章投到报刊社以后，意味着他们放弃了哪些权利，获得了哪些权利？

　　答：报刊的投稿作者把文章投到报刊社以后，一般而言一段时间内就失去了再向其他报刊投稿的权利，因为我国《著作权法》规定禁止一稿两投。我国《著作权法》第32条规定：“著作权人向报社、期刊社投稿的，自稿件发出之日起十五日内未收到报社通知决定刊登的，或者自稿件发出之日起三十日内未收到期刊社通知决定刊登的，可以将同一作品向其他报社、期刊社投稿。双方另有约定的除外。”而且，根据我国《著作权法》第33条的规定，报刊出版者有权对稿件作文字性修改，所以，也就意味着报刊投稿作者放弃了部分的文字修改权。

　　报刊投稿作者在投稿之后也获得了一些权利，首先就是采稿之后的获得报酬权，报刊一旦采纳作者的稿件，就应该向作者支付稿酬；其次是署名权，作者有权在其作品上署真名、假名、别名、艺名、化名，当然也可以不署名，报刊社无权干涉。此外，根据《著作权法》的规定，作者还享有保护作品完整权、改编权、汇编权、翻译权等其他权利。

　　2.报刊社在收到作者的文章后，享有哪些权利？还有哪些义务要履行？

　　答：报刊社在收到作者的文章后，首先享有决定是否采稿、将作品进行发表的权利；其次，在采稿之后享有进行文字修改的法定修改权。如果报刊社决定采稿的，应该根据我国《著作权法》的规定支付给作者一定的报酬，还应该根据作者的署名方式进行署名，并不得对作品进行实质性的修改。

　　3.报刊将作者的文章公开发表后，这时的原文章作者享有哪些权利？这时的报刊社又享有哪些权利？报刊社自己的记者编辑所写的文章发表后，其权利与社外作者有何不同？

　　答：报刊将作者的文章公开发表后，文章作者享有获得报酬权、署名权、保护作品完整权等权利。报刊社对于由其汇编而成的汇编作品，根据不同的情况享有著作权。但需要注意的是，报刊社仅对其汇编作品整体享有权利，报刊中发表的单个作品均单独享有完整的著作权，报刊社不能侵犯。

　　报刊社自己的记者、编辑由于与报刊社有劳动关系，所以他们写的文章根据我国《著作权法》规定属于职务作品。我国《著作权法》第16条规定：“公民为完成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工作任务所创作的作品是职务作品，除本条第二款的规定以外，著作权由作者享有，但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有权在其业务范围内优先使用。作品完成两年内，未经单位同意，作者不得许可第三人以与单位使用的相同方式使用该作品。”一般情况下报刊记者、编辑所写的文章属于这种情况的职务作品，作者享有著作权，但单位享有免费、优先使用的权利。

　　4.如果报刊社要转载其他报刊上发表的文章，应该经过哪些程序？这时版权问题的三方（原作者、首发报刊社、转载报刊社）各自的权利和义务都有哪些？

　　答：根据我国《著作权法》第32条的规定，报刊转载享有“法定许可权”，也就是说“作品刊登后，除著作权人声明不得转载、摘编的外，其他报刊可以转载或者作为文摘、资料刊登，但应当按照规定向著作权人支付报酬。”此外，转载方还应当保护作品的署名权、修改权、保护作品完整权不受侵犯。被转载作品的著作权人有权要求转载方支付报酬。被转载作品的首发报刊社一般对单个作品不享有权利，但如果涉及到其汇编作品的，可以享有相应的著作权。

　　5.如果网站要转载其他报刊上发表的文章，应该经过哪些程序？这时版权问题的三方（原作者、首发报刊社、转载网站）各自的权利和义务都有哪些？

　　答：根据我国《著作权法》和《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》的规定，网站转载其他报刊发表的文章，一般情况下需要征得许可并支付报酬。如果符合“法定许可”条件的，可以不征得许可但必须按规定支付报酬；符合“合理使用”条件的，既不需要征得许可，也不需要支付报酬。原作者根据不同的情况，享有署名权、修改权、保护作品完整权、获得报酬权等权利。首发报刊社一般对单个作品不享有权利，但如果涉及到其汇编作品的，可以享有相应的著作权。转载网站应该按规定征得著作权人许可，支付报酬，并保护著作权人的署名权、修改权、保护作品完整权等权利不受侵犯。

　　6.一个人在网络上发表了一些原创性的帖子，发帖者享有哪些权利？网站又有哪些权利和义务？

　　答：在网络上发表的原创性帖子，内容具有独创性的可以根据我国《著作权法》享有包括发表权、署名权、修改权、保护作品完整权在内的精神权利以及复制权、发行权等在内的经济权利。网站对发表的作品应该注意维护，不得删除作者姓名、联系方式、使用条件等著作权管理电子信息。

　　7.一网站要转载另一网站上的帖子，要经过哪些程序？履行哪些义务？

　　答：对于网站转载其他网站上帖子的情况，我国2006年颁布的《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》中作了比较详细的规定，根据不同的情况分为三种程序：一种是既不需要征得权利人许可，也不需要支付报酬，也就是“合理使用”的情况；第二种是不需要征得权利人许可，但是应当按照规定支付一定报酬，也就是“法定许可”的情况；第三种就是既要征得权利人许可，又要支付报酬的情况。转载方应该根据不同的情况履行相应的程序，转载其他网站上的作品。

　　8.一个人在其博客上发表的文章与在网站上发表的帖子，在版权方面有什么区别？

　　答：一个人在博客上发表的文章和网站上发表的帖子没有本质的区别。不同的是一个人在其博客上发表文章，他既是该作品的著作权人，又是网络空间的管理者，承担保护自己和其他人作品著作权不受侵犯的义务。在网站上发表帖子或文章，则由网站空间的提供者承担上述的保护义务。

　　9.报刊要转载网站上的文章，要经过哪些程序？要注意哪些问题？

　　答：根据我国《著作权法》和《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》中的规定，报刊要转载网站上的文章，一般情况下必须征得权利人许可并支付报酬。符合“合理使用”或“法定许可”的可以根据相应的规定进行转载。

　　10.听众参与电台、电视台的节目发表的看法、意见享有哪些权利？

　　答：听众或观众参与电台、电视台的节目发表的看法、意见，如果符合独创性等条件的，应当享有著作权。电台、电视台应当尊重著作权人的发表权、署名权、修改权、保护作品完整权以及复制权、发行权等权利。需要说明的是，根据电台、电视台编播节目的特点，著作权人权利的行使可以灵活处理。比如，听众打电话参与电台节目的，可以通过自报姓名的方式行使署名权；电视节目中播放观众发表观点的，可以通过打字幕的方式行使署名权。另外，听众或观众参与电台、电视台节目的情况也应该本着尊重惯例和双方约定的原则。

　　11.电台、电视台播送报刊上发表的文章，要履行什么义务？原报刊社和原文章作者享有哪些权利？如果是新闻类的稿件是否可以不管其版权问题？

　　答：根据我国《著作权法》第42条的规定：“广播电台、电视台播放他人未发表的作品，应当取得著作权人许可，并支付报酬。广播电台、电视台播放他人已发表的作品，可以不经著作权人许可，但应当支付报酬。”所以，电台、电视台播送报刊上发表的文章，可以不征得权利人许可，但是必须支付报酬，也就是所谓的“法定许可”。原文章作者享有获得报酬的权利，而原报刊社一般不享有任何权利，除非电台、电视台在播放过程中使用到了原报刊社的汇编作品。

　　电台、电视台播送的如果是新闻类稿件，根据我国《著作权法》的规定有三种情况：一是属于时事新闻的稿件，由于缺乏独创性，所以不受《著作权法》保护，可以任意使用；二是属于政治、经济、宗教问题的时事性文章，可以进行“合理使用”，也就是既不需要征得许可也不需要支付报酬；三是除上述两种情况以外的其他类型的新闻类稿件，电台、电视台可以不征得权利人许可，但是应当按规定支付报酬。

　　12.电台、电视台多次播放一些电视剧、晚会、小品、相声、电影等节目，是不是每次播放都要支付给原作者、表演者、播出台报酬？

　　答：我国《著作权法》第43条规定：“广播电台、电视台播放已经出版的录音制品，可以不经著作权人许可，但应当支付报酬。当事人另有约定的除外。”第45条规定：“电视台播放他人的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、录像制品，应当取得制片者或者录像制作者许可，并支付报酬；播放他人的录像制品，还应当取得著作权人许可，并支付报酬。”电视台所播放的电视剧、电影一般属于“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”，所以每次播放都要征得许可，并支付给制片者报酬；晚会、小品、相声等一般属于录像制品，除征得录像制作者许可，并支付报酬以外，还应当取得著作权人许可，并支付报酬。电台、电视台如果播放的是已经出版的录音制品，那么可以不经著作权人许可，但应当支付报酬。

　　13.一些电视台模仿其他台的节目思路，如“超级女声”系列、选秀系列、小蜜蜂记歌词系列等遍地开花，后来模仿的电视台是否侵权？如何界定此类节目是否侵权？

　　答：电视台模仿其他台节目思路的行为是否构成侵权，主要看是否侵犯了被模仿台享有的著作权、商标权等权利。如果电视台将其他台的节目内容、节目编排等进行使用则构成了侵犯著作权；如果使用了其他台已注册的商标，则构成了侵犯商标权。而如果仅仅是利用了其他台节目的“创意”，则不构成侵权。此外，需要说明的是除了著作权、商标权侵权的问题以外，还需要考虑这种模仿是否构成不正当竞争的问题，如果模仿行为根据我国《反不正当竞争法》的规定构成不正当竞争的，应该根据该法的规定进行相应的处罚。

　　14.赵本山等人的小品、相声等被中央电视台《快乐驿站》节目改编成动画版节目，但仍用了他们的形象，是否要支付给赵本山等原表演者、创作者、播出者相应的报酬？

　　答：将小品、相声等改编成动画版的行为，属于对作品进行改编再创作的行为，所创作出来的作品属于演绎作品。在将他人作品进行再创作时，需要征得作品著作权人的许可，并支付报酬。如果在改编成的动画版中利用了赵本山等人的形象，则还涉及肖像权的问题，应该征得肖像权人许可，并支付适当报酬。

　　15.赵本山等人的形象和声音被一些人利用来制作广告，赵本山等人应否享有报酬？

　　答：利用赵本山等人的形象和声音来制作广告，应该征得许可并支付报酬。否则，就侵犯了赵本山等人的肖像权、名誉权等权利。

　　16.一些照片被广泛地使用，如希望工程的宣传照片，其主人公大眼睛姑娘苏明娟是否享有获取报酬权？照片的拍摄者是否每次使用后都应获得相应的报酬？

　　答：人物肖像的摄影作品中，被摄者享有肖像权。苏明娟应享有肖像权，如果商业性使用其肖像则需要征得许可并支付报酬。照片的拍摄者作为摄影作品的著作权人，享有相应的著作权，使用其摄影作品，除非属于《著作权法》第22条中所规定的“合理使用”的情况，否则，每次都应该支付报酬。

　　17.电视台播放一些风光照片是否要给作者付费？

　　答：电视台播放风光照片，如果照片属于摄影作品，作者享有著作权。并且尚处于著作财产权保护期的，电视台应当给照片的作者支付费用。

　　18.广播、电视的一些节目中采用的歌曲或乐曲，是否也要付费？如果只用了其中的部分片断是否也要付费？

　　答：我国《著作权法》第43条规定：“广播电台、电视台播放已经出版的录音制品，可以不经著作权人许可，但应当支付报酬。当事人另有约定的除外。”所以，根据该条的规定，广播电台、电视台应该为播放的歌曲或乐曲付费。如果只使用了其中的片断，那么，只要涉及到了歌曲或乐曲的具有独创性的实质内容，都应该支付费用。

　　19.如果严格执行版权保护的法规，那是很烦琐的事情，很多事情的效率也会大受影响，所以，国内版权保护的现状也是各种因素综合作用造成的，您对改进版权保护的现状有什么建议？

　　答：严格执行版权保护的法律、法规，确实是一件非常烦琐的事情，效率会受到影响。我认为，一方面，我国《著作权法》实际上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，通过“法定许可”制度、“版权集体管理”制度、“著作财产权许可转让”制度等方式尽可能地方便使用者的使用；另一方面，随着人们对作品更加广泛和频繁的使用，特别是互联网的迅猛发展，给作品的使用和版权的保护带来了一些新的问题。国内外知识产权学者都正在积极探索，我们相信一定会找到一种既能方便使用者使用，又能更好地保护版权人权利的保护方式。

　　20.现在，大多数媒体只问耕耘，不问收获，作品发出后对版权问题不再过问，但这会无形中失去很多应得的收益。如果媒体要加强对自己作品的版权保护和经营，您认为可采取哪些措施？

　　答：现在的媒体对版权问题确实关注得不够，使自己失去了很多应得的利益。我认为媒体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采取措施，保护好自己的版权，维护自己的应得利益：

　　首先是加强版权保护意识，要从观念上尊重版权人的权利；

　　其次是设立专门的版权保护机构和配备专门的人员，加强自身作品的版权管理；

　　第三是积极与各级版权局、版权集体管理组织沟通与合作，积极了解和参与我国版权保护制度的完善，为《著作权法》的修改献计献策。只有这样，媒体才能在尊重和保护版权的基础上，维护好自己的合法权益。（《青年记者》　记者　王立纲）